莲花的眼泪

我曾经听过一个关于西藏喇嘛美丽的传奇：在一次围战中，一个士兵正要用枪打死一位老喇嘛时，喇嘛对那个兵说：“你可以等一下吗？”

“早晚也是死，为什么要等？”那个兵说他的话还未说完，喇嘛已腾空而起，飞上数丈，霎时又坠落下来，落地时竟是盘腿而坐，原来他已经进入禅定，神识脱离而圆寂了。他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。

喇嘛为什么瞬间坐化呢？原来在佛经记载，杀阿罗汉出佛身血者都要堕入无间地狱，这位喇嘛悲悯要弑他的小兵，为免他造下恶业，宁可提前结束自己的今生。那眼角的泪正是莲花上最美的露珠。

记得第一次听这故事，我也险些落泪，心灵最深的一角被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触动。后来每一次，每一次我遇到可恨的人、要动气的事物，那一角就立即浮起喇嘛纵身飞起的身影，那形影里有无限的悲悯，比我所有的气恨都更深刻动人。

“你可以等一下吗？”这语句里是饱含了慈悲，一点也没有怨恨或气恼，你轻轻重复一次，想到斯景斯情都要落泪的一种无比平静、柔和的语气。这人间，还有什么可以动气的事？这人间，还有什么可恨的人吗？只要我们也做一朵清净之莲，时常挂着悲悯晶莹的露水，那么有什么污泥可染着我呢？

佛经里说人往生西方净土，是在九品莲花中化生。对我们来说，西方净土是那么遥远，可是有时候，我们悲悯那些苦痛的人、落难的人、自私的人、痴情的人、愚昧的人、充满仇恨的人，乃至于欺凌者与被欺凌者，放纵者与沉溺者，贪婪者与不知足者，以及每一个不完满的人不完满的行为……由于这种悲悯，我们心被牵引到某些心疼之处，那时，我们的莲花就开起了。

如泪的露水，也不一定为悲悯而流，有时是智慧的光明，有时只是为了映照自己的清净而展现吧！在极静极静的夜里，我独自坐在蒲团上不观自照，就感觉自己已化成一朵莲花。我的莲花，常常，一直，往上开，往上开，开在一个高旷无边的所在。喇嘛眼角的那滴泪，与我心头的那滴泪有什么不同呢？喇嘛说：“你可以等一下吗？”我的泪就流在他的前面了。

莲花不必在净土，也在卑湿污泥的人间。